你们梁国所得,没有一次,是靠你们自己。捡漏偷盗事,能为千秋业乎?尔当翻烂史书,不妨找一找,天下岂有乞来之帝国?!”
黄肃只觉一股羞血涌上心头,可偏偏无言辩驳!
羞恼交加,既恨此身无用,又恨家国衰小,直恨不得死在当场,不再受此大辱。一时间双眼泛红,拎枪便要前来。
蓦然响起一声锋锐至极的剑鸣,使他骤得一点惊意,三分清醒。
“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黄肃!”
向大爷掀开车帘,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右手并成剑指虚绕,凌乱的额发之间,那双死鱼眼漏了出来,瞧着黄肃:“你怎配试长相思!今日若真想献丑,不如我来陪你两招?”
又有人影一闪,丰神俊朗的白玉瑕出现在白牛前方,侧身对姜望一礼:“蒙侯爷大恩,白玉瑕无以回报。既有宵小冒犯尊颜,不如让白玉瑕代为出手,也免得叫侯爷失了尊份。”
一位是飞剑三绝巅的传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越国白氏子弟。
俱都是年轻一辈可数的人才。
拦在牛车之前,就像是两座险峻高山。
黄肃紧紧攥着枪杆,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时默然。
他早前已经败给过向前一次,自是没什么好说。
便是这白玉瑕,也完全可以作为他的对手。当初在黄河之会,白玉瑕输给项北,他输给谢哀,同样倒在八强之前,今日也同样都在追逐完美神临的路上努力,正是旗鼓相当。
现在提枪在此,难道不可笑么?
倒不是说怕了白玉瑕或者向前。
而是恰在此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他与姜望之间的鸿沟。
他跃马引兵而来,想要以公义问姜望一个公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见着前番康文昊未被为难,想来姜望是个爱惜羽毛之人,或可从中回挽一二。
绣宁府是太重要的一个位置,梁国得绣宁,方存有一丝北上的可能,不至于像夏国时代一样,被死死地堵在南域一隅,任由夏国揉搓。好不容易趁着齐夏大战的机会,拿到了这座桥头堡,加于梁国之身的枷锁已经打开了一丝缝隙!如今就这么刀兵不动地拱手,他不甘心!
但现今向前和白玉瑕横在身前,他才陡然意识到——今日他便就是为了求死而来,想以身家性命为梁国争取大义,也未见得有资格死在姜望的剑下。
当初在观河台,还有资格同台竞技。
两年之后,这差距已是没法再说。
神临,神临,天人之隔,多少豪杰受阻于前!
他为了外楼之后更有把握冲击此境,在内府境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敢轻忽一步。如今蓦然抬首,山巅那人,早已不在视野中。
但要就此绝望,就此放弃了吗?
神临之后还有路,超凡之途未有终。
绣宁府可以得而又失,梁国可以灭而又复。
他黄肃也是在梁国那么多年轻人里独领风骚,也是国之天骄,也是在列国天骄之会硬碰硬地打进过正赛的!
未来真的可以定义吗?
“武安侯今日之言,我记下了。我牢记在心。”黄肃收了枪,也收敛了激愤的情绪,缓声道:“但愿他日还能再会!”
见是不打,白玉瑕也就不吭声地钻回了牛车。
向前则是瞥着这人:“你是不是想说莫欺少年穷?”
他敛去了指尖剑光,撩了撩乱发,没什么感情地道:“武安侯比你还小一岁。”
在黄肃愈发难堪的眼神中。
姜望慢条斯理地道:“本侯若是现在杀了你,应该就可以同黄德彝老将军试试手,也不算平白被你们梁人拦几次路……”
黄肃骤起冷汗,心神也提了起来。
姜望才接道:“但想来殊无必要。”
“去吧。”他最后只是摆了摆手。
齐国无意吞梁,至少现在无意。要的只是地势关键的锦安郡,所以也没有必要对黄德彝做些什么。
至于黄肃。
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
愤懑也好,莫欺少年穷也好。
都不紧要。
今时今日他仍然是当初受封青羊子所得的那一身如意仙衣,除一块普普通通的白玉,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在身。
他乘坐的牛车也不奢华,倒是拉车的白牛颇有灵性。
而他一言一行,一抬眼一皱眉,已经拥有了摄人心魄的威严。与他穿什么、坐在哪、旁边有什么人,关系都不大。
此即霸国之尊,王侯之贵!
黄肃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来时鲜衣怒马,千骑如卷雷,去时灰头土脸,人颓旗歪,像是在哪里吃了败仗。
向前晃了晃脑袋,随手把褚幺扔进车厢里,与姜望并坐下来。
瘦猴子一样的褚幺,看了自家师父一眼,见师父没什么反应,也就敢怒不敢言地靠坐在里间。
梁军散去,齐军游骑也重新散开,随行护卫车驾。
两个老朋友在驾车位置并坐,彼此并没有说太多。
向前静静地仰看着天空。
姜望则是对那个率先拔刀向黄肃的都尉招了招手,待他靠近行礼,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敢于昂首对千军的青年都尉,在态度温和的武安侯面前,竟觉紧张,定了定神才道:“卑下郁新田,虞沽府……虞沽郡人士,参军已有六年,今春归齐,现为绍康府军都尉,奉命来锦安郡搜杀平等国余孽。”
齐人接收夏地后,为了更平和地转变夏人,并未有太多大刀阔斧的改革。于军于政,一切都是循序渐进。这个都尉在故夏军制里,是统帅三百人的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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