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谷大师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极空旷的场馆内，脚下踩着深褐色的木质地板。
在他的周围，数十名身穿着白色武道服的年轻人正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谷大师皱起了眉头，这场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正犹疑之间，突然一声暴喝在他的耳边响起。
“古素，你不要欺人太甚！”一个一脸愠怒的中年男人朝他大喊道。
谷大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人直呼过他的真名。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谷大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的相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他伸手朝自己面庞摸去。
虽然脸上的皮肤还是有些粗糙，但分明已经没有了那些褶皱。
谷大师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古铜色的手臂上，肌肉充盈且饱满。
谷大师意识到，自己重新回到了青壮年时代。
眼前的这一切，确实是他曾经有过的亲身经历。
中年男人虽然面部表情看上去极其愤怒，但他看向谷大师的眼神中，有一股明显的忌惮之意。
中年人突然走向场馆的门口，纵身取下其上悬挂的一块牌匾。
牌匾上面以镀金的字体镌刻着四个醒目的大字。
【江南第一】。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我给你就是了！”中年人露出愤愤的表情，抬起腿来一膝顶在了牌匾中央。
牌匾当场应声折断。
“古素，”中年男人将牌匾摔在地上，激愤之下眼眶之中居然饱含泪水：“你毁了我的名声，毁了我的武馆，毁了我的一切。”
谷大师摇了摇头，他刚要开口，中年男人又道：“你想拿我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但是你考虑过他们吗？面对这些一心学武，努力上进的年轻人，你也至于如此狠心？”
谷大师环顾四周，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年轻人当中，一些人甚至被折断了手脚，断骨暴露在空气中，场面触目惊心。
这种程度的伤势，几乎已经丧失了继续学武的可能性。
而这些年轻人的相貌，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而已。
谷大师甚至很难相信，自己当年真的一手断送了这些年轻人的前途。
但是，为了追求虚妄的名声，自己当时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这也是谷大师至今对自己年轻时行差踏错的经历耿耿于怀的原因。
而重新直视这段回忆，谷大师才意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沉重地多。
谷大师的内心如遭重击，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他的手掌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谷大师正处在深深的自责当中，镜头突然切换。
眼前的场景异常的熟悉。
这是他自己的武道馆。
而且看周围的景象，似乎他已经回到了现在。
谷大师抬头看了看，现在应该是午后。
按照武馆的惯例，弟子们饭后经过片刻的小憩，就该起来继续习武了。
穿过林间小路，前面就是弟子们习武的场馆。
道馆的大门微闭着，里面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谷大师并没有推开门进去，莫名的好奇心令他驻足在门前，静静地听着里面弟子们的谈话。
“师父已经出门好一阵子了，没他老人家指导，也不知道我这套拳法究竟练地怎么样了。”一名弟子抱怨道。
“嘿嘿，刚好老头不在，可以好好偷个懒了！”另一名弟子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叫师父？”一名弟子指责道。
“我这么叫他怎么了？”那名想要偷懒的弟子，竟大声回怼道。
“师父德高望重，怎么教出来你这种人？”
“德高望重？我看是德不配位！”
“你……”
里面传出一阵嘈杂声，似乎快要打起来了。
“怎么，想打我？知道师父以前做过什么吗？知道他武道魁首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吗？”那名弟子似乎被激恼了，滔滔不绝道。
“那是因为其他门派都被他给吓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你们不知道吧？只要哪个门派不服他，他便找上门去，把人家直接打成残废！”
“啊？真有此事吗？”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他年轻的时候，简直跟黑道没什么俩样！”
一群人议论纷纷起来。
“前阵子还有人给他送来什么【武止】的牌匾”，那人似乎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继续道：“关键他还真的好意思收！”
谷大师的内心如遭雷击。
完全沉浸在幻术世界当中的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悲惨世界】所营造出来的幻象。
而且谷大师也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如果弟子们知道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那对自己会是怎样的看法？
谷大师的一生所求，无非两件事。
一件是尽可能在武道一途上多迈出几步，第二件则是在走到人生终点的时候，回顾过往种种，但求无愧于心。
但是，最后真的能无愧于心吗？
谷大师的意志发生了动摇。
自他意识到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之后，谷大师一方面潜心武学研究，另一方面广收弟子，并对他们悉心栽培，想要弥补自己曾经对武术界造成的创伤。
越是临近人生的终点，谷大师越是将重心放在栽培年轻人身上，他致力于推广东方武学，并希望找到最适合传承衣钵，最有希望将武学发扬光大的后辈来。
可是现在，谷大师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资格肩负起武学中兴的责任，他甚至没有资格传道受业。
在一些弟子眼中，他连最基本的师德都没有。
他的显赫声名，都是由血腥暴力的威慑手段达成的，人们不是真正敬仰他，只是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害怕他再像年轻时一样，暴露出残忍无道的本性来。
当谷大师内心的自我怀疑越演越烈时，场景再次切换。
谷大师发现自己倒在一片血泊当中。
当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曾经最器重的弟子贪狼正低头看着他。
“老师，没想到你也就这点实力啊。”贪狼冷冷道。
谷大师看向贪狼，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令自己十分震惊的事。
贪狼倨傲且狂态毕露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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