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金双方第一波接战开始。rn 阿济格领兵回阵，在帅台上从容的发布出一条条军令。双方军阵相距不到四里，明军片刻便至，数百具骑拥着何可纲的大纛立在战锋最前。左良玉、黄得功、周遇吉、李国泰四人各领部下紧随其后。rn 一百步，明军大前锋慢慢加快了脚步，建奴弓弩陡然发动，蝗虫般的箭雨铺天盖地射来，几乎让大地长出一片黑毛。但明军战锋人手持盾，建奴的第一波齐射没有效果。钢铁洪流继续前进，黑压压的明军甲士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翻滚，何可纲突然令旗一变，战锋阵无数将校同时大吼。rn “举盾！”rn 战锋士卒举起大盾，快速变化队列，以拒马阵向前推进。建奴发动第二波齐射，大量羽箭攒射而出，战锋士卒就地格挡，冲锋势头随之一顿。除了少数的士兵倒地，更多的战锋依然缓步上前。rn 四十步！rn 何可纲令旗一挥，数十军校同时大吼：“变阵！”rn 一万五士卒随即停止前进。rn “战锋呈雁形阵，按本色五行旗向东西两翼展开，每卒前后左右间隔三尺。左良玉部以槊向前，黄得功部为中锋，准备跳板荡。周遇吉部后卫，齐射三轮，李国台部押阵……”rn 一道道命令下达。rn 一万五战锋随即以纵队急行军，然后按照指令快速变化阵列。rn “射！”rn 周遇吉确认命令，向中锋黄得功部和大前锋左良玉部发起示警旗语。两部各自以旗语回复收到，然后士卒齐齐蹲下，为后方友军开阔视野。rn “放！”rn 周遇吉一声令下，进入最佳射程的龙武军弓弩手连发五波箭雨还击建奴，建奴前阵虽然早已竖起大盾，但四十步之内，在明军步人弓射出的重箭之下，军士伤亡还是非常高。rn 与此同时，明军帅台下令，羽林、腾骧、神武、锦衣四校禁军次第进入战场，于战锋押阵李国台部后方整队。两万人井然有致，肃杀无声。锦衣即锦衣卫，其中混编了一部分身着褐衫马面裙头戴圆顶盔的番子，这是曹化淳挑选的三千东厂好手。rn 由于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监视武林帮派，打击邪教暴徒，厂番的战斗力很强，这点从他们在京师保卫战中的表现就能知道。敢打敢拼，悍不畏死。锦衣卫本身也是正规军队，不但擅长单兵作战，也懂得行军打仗。原先在五千人左右，明末数量激增，现在已有九个千户所，总共有一万多人。这回出动了三个千户所，人人披甲。rn 羽林军是从南直隶京营调过来的，出动了四千多士卒，常年在两广地区围剿海盗。梅之焕在广东当兵备道的时候，曾跟大海盗刘香交手，当时就是靠的南京羽林军。神武军隶属北朝禁军，己巳之变期间镇守西直门，十五次挫败建奴进攻，骁锐异常，这次调来了三千士卒，其他神武军都被高起潜带去淄青讨伐耿仲明了。腾骧军不用多说，御马监下辖的老牌劲旅，去年冬天陆续参与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左安门、永定门历次会战。rn 南北两京禁军数量高达十数万，真正拿得出手的并不多。rn 四校禁军到位后，迅速按中军命令布置阵形。rn 前面，周遇吉部五轮齐射已经结束，神机营部队在李国台部后方下阵，一千火枪手以纵队快速行军，至中锋驻足，间距提前预留好了，各自进入空位准备排队开枪即可。至于神机营主力，他们的传统艺能还是开炮。rn 轻重一共七十门火炮，葡萄牙籍的白皮们军官正举着单筒镜观察建奴大阵，然后汇总数据带着老炮兵们计算确认各项参数，不能像上次那样了，炮轰友军长达半个时辰才发现的惨剧决不容再度上演。老板徐光启发过话了，这次神机营要是再出现炮轰友军的情况，所有白皮军官全部炒鱿鱼，因此大伙儿都很重视。rn 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必须给蛮族一点颜色看看！rn 三十步！rn 弓弩对射结束后，两军大前锋相距已不足三十步。rn 这时建奴将台上的大纛突然向前一挥，阵中激昂的战鼓乍然响起。rn 建奴军阵本来如同龟甲一般坚硬的阵列顿时破开，密密麻麻的巴牙喇力士挺盾出击，身后八旗甲兵猫腰弓身，观察着对面明军，如果是那群喜欢缩在壳里叫骂的辽兵，那就再好不过了。rn 巴牙喇跳出大阵后，无数建奴槊士高呼万胜而出！rn 明军阵中也同时传来了响亮的步鼓。rn “嗬！”rn “嗬嗬！！”rn “嗬嗬嗬！！！”rn 成千上万的明军战锋齐声大喊迎着巴牙喇冲锋，猛火直线变成了曲线。rn 转瞬之间，猛火洪流便撞上了黑潮。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双方大前锋撞在了一起，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号角急鸣，战鼓通通，双方大前锋均被冲乱，建奴将校大吼着向前，有勇士连斩数人，而后又被捅翻在地。堂堂之阵，万人列队对冲，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槊刺出，丛槊收回，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容左右动跳。rn 一人回头，小组同疑，一队转移方寸，万众亦要夺心，焉容或进或退！rn 双方大前锋纠缠在一起，这些大前锋士卒各自都是各自阵营中一等一的勇士。双方上千把步槊，都四十五度斜指苍天互相对刺，军士们喊着号子，快速抖动手腕，敲击对方槊杆，希图使对方兵器脱手。力气撑不住或者跟不上的，直接就被对方十几把步槊挑在半空。rn 重击之下甚至迸出层层火花。rn 广宁的原野上，猛火洪流一阵阵冲击在漆黑龟甲之上，明锋前赴后继，建奴在明军一波波凶悍的攻势下却犹如巨石一般立在急流中，牢固的龟甲阵让明军凶鹤的两翼和尖喙找不到破绽。双方战锋都是甲坚利刃，巴牙喇甲兵抱定了背水一战之决心，拿了三十两安家费并将其连同遗书寄回家的明军战锋同样的悍不畏死，个个以命换命。双方大前锋搏杀了一炷香时间，竟然都没有崩溃的迹象，但战队却在快速减员，无论建奴明军。rn “砰！”rn “砰！”rn “砰！”rn “砰！砰！砰！”rn 进军鼓响，神机营开始发炮配合了，轻重七十门火炮同时开火。虽然军官们一再调试计算，还是有几炮打中了友军，大前锋主将左良玉正准备带人上去增援，结果被横来一炮轰下战马，当场炸得眼冒金星。秦良玉在高台上看到，以旗语命令神机营向南调整阵地。rn 在火炮的掩护下，黄得功部中锋涌上来接替左良玉部。双方再度纠缠在一起，两军已陷入鏖战，这时一声号角突然在明军阵中响起，阵中传来无比沉重的脚步声，就像马蹄踏在大地上一般，明军大阵迅速洞开。rn 前方建奴眼前豁然开朗，随后明军阵中突然涌出无数全身披甲，几乎毫无缝隙的重装步兵，正是三川兵！rn 当先一员大将披挂豹头铁甲，手持一对漆黑铜鞭锏，褐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蜀中草人邵捷春！令奢崇明叛军闻风丧胆的广元黑毛兵以纵队急行军，黑毛军大纛跟在邵捷春身后。rn “儿郎们，杀！”rn 邵捷春重重撞击手中一对铜鞭锏，发出让人不安的嗡嗡之声。rn “格老子的弄他龟儿！”rn “淦！建州小奴，教你晓得爷爷的厉害！”rn “老子碇子捏的绑紧，来告哈嘛！”rn “这踏踏闹热，环顺给他一蹄花儿整痛就是了。”rn 就在战锋僵持之际，三川兵以纵队出阵。rn 在邵捷春的带领下，广元黑毛军如出栏猛兽一般冲向建奴战锋。片刻功夫，黑毛兵在邵捷春的带领下竟然连破数部，邵帅更是连斩十一建奴。rn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rn 这个贾克斯……牛逼！rn “那是何人？”阿济格望着纵横驰骋的邵捷春，脑海里却没有印象。rn 本来想听对方说话判断的，但听了半天也只听出了格老子的龟儿弄他之类的奇怪词语。rn “广元……”rn 阿济格发问的时候，索尼也在观察，看到番号，便道：“蜀中南蛮子，广元邵贼。”rn “比之河西贼子李师道如何？”rn 杜度、多铎、鳌拜、索尼、苏纳几个，去年冬天在北京分别于永定门和通明湖被李师道毒打过一回，现在对李师道的印象都还很深刻。当下看到凶悍的邵捷春，杜度想起了李师道。也不知道哪个更凶？小杜摸着下巴，但愿李师道这回没来吧。rn “邵贼非善！”rn 鳌拜观察了一会儿，对杜度说道：“我看这个邵贼，武功不次于李师道那狗崽子。”rn “草！”rn “谁在咒我？”rn 士兵们扛着枪走在通往东平府的官道上，李师道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里预感到了一股不祥。旬月来，邸报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先是淄青兵乱，逃兵到处奸淫剽夺，朱大典还在跟儿郎们斗智斗勇，接着天津巡抚郑宗周兵败寿光，大将孙应国被耿仲明阵斩，许是被耿仲明打怕了，七千天津兵溃往滨县后，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动静。再看耿仲明那厮，自从扯旗造反以来，可谓是一呼百应。rn 朝廷数万大军围剿，叛军却越打人越多。rn 瞧这架势，历史上的吃鸡事件根本只是导火索，齐鲁早已滋生乱心。李师道甚至怀疑，如果不是登莱总兵张可大有点东西，登州都无了，人家直接坐船去找建奴。另外，耿仲明目前的战略意图很不明朗，谁也不知道这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下一步又准备干什么，朝廷的情报工作做得很烂。rn 管它的哦，反正李师道现在手上的任务也不是去打耿仲明。rn 军部的最新指令非常明确，协助朱大典平定淄青兵乱，剿灭东平府境内莲花社，务必击杀焚香会渠帅徐好贤。这个家伙已经造了好几次反，组织策划实施了数十起恐怖袭击。rn 包括但不限于，火烧港口、刺杀官员、领导暴乱、攻打县城、散布大明要完的谣言、绑架富商、敲诈政府，以及暗中进行神秘学仪式祭祀做法，试图迎接经书中记载的恶魔降世，好毁灭世界。rn 东厂数次领导抓捕行动，均以失败告终，不排除该恐怖份子头目在官府内部有细作的可能。每当朝廷注意到他，要派大兵会讨的时候，他就人间蒸发了。重拳出击打在棉花上，这让圣人很是恼怒，朝廷也恨得牙痒痒，这回专门交代李师道，一定要弄死这个恶心的蟑螂。李师道调查了大半个月，得到的消息却都是一些荒唐谣言。rn 有老百姓说，徐教主是元始天尊派来人世间布道的，只要一心跟他走，就能过上好日子，死了还能上天当神仙。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在闹市用火油把自己活活烧死。最搞笑的是，还真有人信。某位信徒悄悄跑去投军，然后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点燃，嚎叫着冲向粮草大营。rn 还有人说，那是阎罗王的化身。rn 来无影，去无踪！rn “山东白莲教，一共多少数量？”李师道如是问。rn “成千上万，无法计数。”rn “那个魔头有多高的道行？”李师道如是再问。rn “上天入地，腾云驾雾，深不可测！”那人喜滋滋回答道。rn “厉害！”李师道翻了个白眼，再问：“山东白莲教，老巢在什么地方？”rn “齐地方千里，到处都是老巢，教主随心移动，无处不在！”rn 对话场景基本上都是这样，李某人现在已经不对大明群众抱希望了。rn 难怪朝廷每次重拳出击最后都打在了棉花上。rn 突然有探马急报：“报！前方已经进入东平府境内，有当地官军在前方拦路！”rn 听到前面有本地官兵拦路，李师道一愣，大军浩浩荡荡三万人，哪个二愣子不知死活？rn 李师道决定去前方会一会拦路的东平府官军。rn 却不料，刚走到一半，只听又是一阵快马叩地之声。rn “报！银枪效节军斥候来报，抓住一个自称浙江道监察御史的文官！”rn 李师道心头一凛，浙江道监察御史怎么会出现在山东境内？应该是被都察院逐出京城，令赴地方办事的某个可怜鬼，很有可能是发配去领兵打仗。明朝御史的工作内容在万历以后逐渐变了味，监察不再是重心，全得判省司—打仗！搞钱！监军！以前的嘴炮部变成了消防队，哪里起火救哪里。rn 只是这个可怜鬼是谁呢？rn “将此人带来，不，带我去见他！”rn 来到队伍之首，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带剑文官站在当场，蓬头垢面，血迹斑驳，不知道是不是刚从火灾现场逃出来，脸上一片烟熏的黑色，狼狈至极。身后还有三个文职随从，也是半死不活的。rn 李师道翻身下马。rn “这位是？”rn “浙江道监察御史吏科给事中路振飞，获罪出贬江左招讨莲花贼。”此人正是数次上表弹劾东林党元首—现任内阁首辅周延儒的言官路振飞，他惊诧于能在东平府遇见河南客兵，待看清旗号方知，竟然是南阳总兵李师道到了。路振飞也不客气，甫一见面，披发便问：“这位便是宛帅李师道？”rn “正是。”rn 李师道抱拳回礼，正待说些什么，路振飞却是一声长叹！rn “不自量力弹劾宰相乱国，一封朝送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日前劾延儒老贼不成，反为其构造罪名加害，圣人大怒，授我司马郎中，令赴江左讨逆。不想，至临清市，遇刺杀。离京时，一行九人，止今只此四人！好教宛帅晓得，今淄青事已急，鲁中亦荒乱，却不知宛帅行军作何打算？”rn 这遭遇还真够曲折的。rn 人家周延儒现在跟圣人正是热恋期，还在帮圣人搞钱，你却跑去告人家，还连告七八次，这不是百岁老翁坐枯枝、矛头淅米剑为炊、三岁小儿卧轱辘，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吗？rn “不止延儒老贼，国虫温体仁我也告了。”路振飞毫不忌讳，两个宰相，一个直呼老贼，一个骂做国虫。李师道让亲兵给路振飞和他的三个下属拿了干粮和水，估计是一天没吃饭了，都是狼吞虎咽的，路振飞也不讲究文官形象，边吃便说：“多谢宛帅，遇到就是缘分，实不相瞒，某想借兵！”rn “借兵？”rn 李师道眼珠子一转，吃着馒头问道：“路司马借兵做什么？”rn “打仗咯，单枪匹赴任，只怕使不动那些丘八哟。”路振飞无语叹气，似乎对军人失望至极。rn “借兵当然可以，但我担心路司马使唤不动我这些骄横儿郎啊。”对方直爽，李师道也就直接了当。就凉州那帮老卒，也就自己镇得住。借给路振飞，他使不动倒不要紧，别反过来士兵们把他给指挥了。朱大典先例在前，不可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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