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9-20日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垃圾填埋场的气味早就弥散在街道附近。放眼望去，五彩斑斓的全市区域的生活垃圾大部分都被运送到了这里。老姜越是凑近，那气味就越是浓烈得化不开，后悔自己出来时没去药店买上一只口罩。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是不是该取消这次会面。那个萧姓女警官已经怀疑到他了，从她提出的问题来看，他很肯定这一点。他不知道她已经查到了哪一步，但两度来酒店找他问话，本身就证明了什么。从酒店出来后，他上了公共汽车，一直疑心路上会有便衣跟踪，他甚至仔细查看公交车上的每一个人，在心中评估着他们是便衣的可能性。
身处垃圾填埋场大门口，他那颗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他害怕他们会面时，突然就不知从哪里蹿出警方的人来——接下来，容不得狡辩，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要坦白从宽了。
午休时间，有几个工人已经下班了，他们把手套折叠起来，放进工装服的兜里，步履懒散地从填埋场走出来。安腾是第五个走出来的。他冲安腾挥挥手，叫他的名字，安腾朝他走过来。安腾说自己有些饿了，他带老姜回自己的宿舍。
这是一栋楼顶已经被拆掉一个角的公寓楼，安腾住顶楼，进房间，他先起锅在上面添上水，打开两个鸡蛋，撒上盐搅拌起来。他从靠墙的柜子里摸出一袋方便面，问他吃不吃。
吃了，老姜回。
看得出，多年来，安腾早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住在这间逼仄而潮湿的房子里，他想象着这些年来安腾一直在过的单调生活，这种生活他是怎么习惯得了的？
房间里很黑，他走过去把拉着一大半的窗帘拉开，外面的景象并不好，后面都是一些村镇，看上去和老家清远镇其实没什么两样。他想，若是老家从未来过大城市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完全击垮他们对繁华都市的某种想象。
三分钟后，安腾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来，掀开锅盖，锅内的水已经开始散发热气。他看到安腾坐定了，终于决定开始讲话，“我这几天就走了。听余岚的律师说了，周锐的案子最终检察院会撤销公诉。”
“检察院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余岚？他们就算把刘君当成了嫌疑人，只要往下查，就一定还能查得到东西。要是不知道刘君为什么这么做，不可能放弃的。”
“他们可能会查，但如果你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不再掺和进去。他们很难再查到什么，也不会把你和刘君搅到一起。”老姜知道安腾说得有道理，但他来这里，就是想奉劝安腾不要把事情弄得难以收手的地步，“再说了，刘君现在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及时收手，也不至于进去。”
安腾冷笑一声，将方便面袋里厚厚的圆块面饼扔到锅里，用筷子把面饼全部浸到锅底，“刘君为了查羽钟的事，耗费了这么多年调查，却栽在了一个抢劫犯手中。你说奇不奇怪？我这几天睡不着，躺在这床上就想，这老天爷是不是他妈就不想让我们把羽钟的事情给弄明白了？计划都这么周祥了，偏偏……妈的……”
安腾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收手的样子。
他只好把本不打说出口的话告诉他，“我得跟你说个事情，周锐死后不久，有个叫萧郁的女警去了清远。她看了你在所里留下的笔记本，知道十一年前，你一直在查周锐。所以，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能再干什么事情，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是你过来最想跟我说的事吧？老姜，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哪里都没变。重要的事情总是最后才说。”安腾将煮好的面条倒在一个汤碗里，吹了口气，“可是事情还没查清楚，余岚到底参没参与害死羽钟。”
“你不是说，周锐临死前，都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刘君了吗。余岚没有参与当年的事情。”
“十一年前，我抓到周锐后，他一直被我关在所里，单凭自己怎么可能能直接害死羽钟？所以我觉得周锐是为了保护余岚，当时才那么说的。余岚是他离开后的最大受益者，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他没必要为了维护余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年，据说还是因为利益关系破裂分开，换作是你，你会在人要弄死你的时候，还把心思放在怎么保护别人身上吗？”
安腾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吹着热气腾腾的汤面，一面大口吃起来。
老姜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知道安腾会不会听从他的建议，他尽力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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